我不要上学！

小儿子臭着一张脸，坐在门外穿白袜子和校鞋。在有上学的日子，他虽然会很自律地在晚上八点就上床睡觉，但要他在六点半起床他还是有点不情愿的。所以，这一刻的他，除了臭脸，也嘟着嘴巴，一直咿咿唉唉的在闹情绪。

我没有理会他，继续在厨房里忙着涂牛油面包让他带去学校吃。这家伙差不多每天都这样，知子莫若母，我清楚知道他只是闹闹情绪，如果这个时候我说一句“你不想上学的话，那今天就不上学吧”，他是千万个不依的，因为他是不能接受无故旷课的。就在我准备好便当时，却听到外面有人大喊，叫道：“妈咪！我不要上学。”我吓了一跳，小儿子上了小学后就没有说过“不想上学”这类的话。我从厨房跑出来问：“为什么不上学？”只见小儿子一脸无辜的坐在那里，用手指指了一指隔壁，轻声地说：“不是我说的啦，是隔壁的小孩说的。”果然，邻居传来小男孩尖叫并哭喊的声音，划破了宁静的早晨。随即小男孩妈妈的喊骂声也传来了，并且还有飕飕飕的藤条声，每一声藤条声之后伴随更大声的哭喊声。

邻居是个年轻妈妈，育有三个孩子，哭闹的是他们家老二，今年大概四岁，正哭闹着不肯上幼儿园。我的小儿子应该是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了，他赶紧收起他的臭脸，背起书包，乖乖上学去。可是，就在这个时候，从邻居家里飞出了一个小书包、水壶、校服、袜子和校鞋。这些东西都散乱地落在我们的脚旁。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忙捡起来的时候，只见邻居年轻的妈妈冲了出来，怒火中烧的她，眼里已经容不下别人，包括我，平时碰面必定微笑打招呼的她，这个时候对我视而不见。她一手捡起所有的东西，一手扯住儿子的手，像只发怒的狮子咆哮，嘴里重复地骂着：“每天上学都这样！每天上学都这样！你是不是要气死我！你是不是要气死我！”小男孩的外婆则在旁劝说，可是年轻的妈妈什么都听不进去，拉扯着儿子的小手往电梯走去，哭声与骂声渐渐远去。

我看看小儿子，他也正看着我，轻轻地说：“妈咪，幸好我读幼儿园的时候偶尔不肯上学，你没有这样对我。”这家伙虽然有读写障碍，但记忆力是一流的。我问：“那你还记得为什么当时你哭着不去上学吗？”小儿子说：“我不是不要上学，我其实很喜欢上学呢！我只是不想你离开。如果你陪着我上学的话，我当然不会哭。”三、四岁的小孩时刻都想和妈妈在一起是无可厚非的，他们才不理什么“长大了要独立”了，黏着妈妈最有安全感了。

“妈妈，你说隔壁的小男孩是不是和我小时候一样，因为太爱自己的妈妈，所以不舍得离开妈妈一步呢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，那他就太可怜了。”小儿子伸出手，环保着我的后腰。我把手搭在小儿子的肩膀，我们两个人慢慢地走向电梯。

我细细咀嚼小儿子的话——嗯，如果是的话，这小男孩确实太可怜了。不过，他的妈妈或许更可怜，一手把儿子及他对她的爱一拼赶出了家门而不知。

（《光明日报》21.10.2013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