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密

儿子十岁之后，就不再跟我亲了。

我这里所指的“亲”，是一些亲密的举动，像牵手、拥抱或亲吻脸颊这些贴心的小动作。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况之下，他和我“渐行渐远”了？我抓破脑也想不起来，这仿佛是一夜之间起的变化。我强迫自己去翻查旧记忆，终于记起了一些——在儿子十岁生日的那个清晨，我挨过去想给他一个生日吻，没想到儿子竟然一反常态，笑着逃走。接下来的母亲节和我的生日时，他也没有像往年般主动献吻，我左顾右盼地从早上到晚上都等不到他的吻，只好出声向他索吻，怎知道他竟然斩钉截铁地说：“不要！”

我以为小男孩到了某个年龄，就会开始害羞。以儿子从小就和我很亲密的互动看来，我当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，只把它当成一个过度期，心想等他过了害羞期就好了。可是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，而且还演变成不能收拾的地步——在后来的日子里，我不但失去了儿子的吻，就连逛街时我把手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，他也露出一副很不自然的表情。不止如此，我还能感觉得出他很想挣脱我的手——或许他不好意思做得太明显，唯有假假举一举手，或拨一拨头发，或搔一搔痒，企图借故挣脱我的手。

坦白说，我心里很受伤。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挽着身高高过自己的儿子逛街，招摇过市，现在幻想破灭了，我能不伤心吗？不过，我确确实实是一个厚脸皮的妈妈，儿子不让我搭他的肩膀，我就紧紧挽着他的臂弯。他也不是省油的灯，忽尔转个身，指着后方说：“咦？这里什么时候开了一家小食馆？”企图想利用美食来分散我的注意力。哼，太小看他自己的妈妈了，这种雕虫小技怎可能瞒骗得了我？当他再转过身来的时候，我的手又牢牢地勾着他的臂弯不放。

儿子既然出动了演技，我也是时候把我的演技搬出来。在一次儿子又想挣脱的时候，我连忙影后上身，“哎呀！妈妈的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痛……”一面雪雪叫痛，一面偷偷看儿子的反应，他只好很无奈地让我挽着他走了一个下午。嘿嘿，我的奸计得逞了，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他还是坚持挣脱我的话，这个不孝子就要打三十大板了！

只是……要这样做才能牵到儿子的手，想想，好像有点悲哀。

跟朋友说起我的伤心事，朋友说：“你真是没事找事做，没事找事烦。男孩子本来就粗枝大叶，长这么大了还一直牵着妈妈的手，好像裙脚仔，被同学看到会被笑话。”

是这样吗？听起来好像有道理。好吧，我就暂时收起我的魔爪，但心里仍有期待——希望有朝一日儿子在陪我逛街时，能把他的手轻轻搁在我的肩膀上。

（光明日报•24.9.2012）